非虛構
名字,根的記憶【清荷】
發(fā)布日期:2024-01-27 瀏覽次數(shù):1077
昨夜星辰,是今日的夜與燈火。
輕塵拂去,百歲家乘,像位滄桑老人,躺在冬暖陽光里,舉起那根千年手杖,指向日出的地方。她說,“孩子,不論你身在何方,走得再遠,哪怕是去了海的那邊,在你名字里,在你父親名字里,總有一字,是對家的記憶,是對根的念想!”
蒹葭蒼蒼,在水一方。
亙古不息的白蕩湖邊,群山環(huán)抱的柳峰山下,有個小山村,那是父親曾經(jīng)的家。在父親訴說中,一段家史,猶如一船風雨。
父親的父親,在父親乳齒繞口月,撇下母子,去了老根陪土的山巒。冷冷日子里,祖母牽著父親背土離鄉(xiāng),流浪四方,幸得后來是我養(yǎng)祖父的老人,收留了祖母和父親。在老人呵護下,父親似門前那棵子楓,一天天長大,成為一棵參天大樹,有了我們,有了一個三代融融的家。那年,父親有了我,祖父才有了碑。
不遠處,便是曾祖墳冢。父親是想給曾祖同時立碑??墒?,父親問祖母,祖母卻說曾祖去世時,她還未進夫家門,加之后來物事人非,祖母也沒有去過那個傷心地。久而久之,那個山村里,也就無人關注和記得曾祖之名。從那時起,曾祖墳頭上,便是一冢舊土。
清明冬至,父親領我們上墳時,來到曾祖墳前,寡言少語的父親,總要說上一句“祖父,孫兒來了!”久久地跪在地上?,F(xiàn)在想來,父親一生,若有遺憾的,也許是不能為曾祖立塊墓碑。
從父親隱痛中,我記住了碑的份量,明白了碑和碑上的名字,是標記和傳承血脈的基因!從此,在我血液里,流淌著對根的記意與情懷。
古人云:“父父生根,碑碑俾孝,生而不息?!?/span>
如今,父親離開我們,已有三十六個春秋。往事如煙,揮之不去的是父親那目眼神,仿佛是說“春風題何事?奈何石闕無。”
曾祖,謂之何名?這成了我的心結。
一年,二年,年年清明,總希望在那個村莊,找到一點點線索。逝者如斯,曾祖好像隨塵風而去,唯有那座老墳,記數(shù)歲月。
時下,族人修譜,讓我重新燃起將要為之熄滅的燭火。
我去了老家,把一箱家乘帶進城里。
窗前,一輪紅日從東山漫來,溫暖了屋子。疊得似山的家乘,一頁一頁,那上面名字,猶如陽光下的塵子,在手指間流下。也如歲月長河中,一粒粒石子,帶著風雨與眷念,從山的源頭,一路折疊,歸于江海。有人說,“人類先祖,由海而生,走向陸地。”海子則詩言:“面朝大海,春暖花開。”
那里,有生命的來去。千子萬子的家乘,如是一片安頓靈魂的大海。
帶著虔誠,伏于案前。仿佛是在穿越時空,推開一扇扇塵封的大門,我不語,老者不語,天地亦不語。燈火下,多少個夜晚,我難以辭歸,思緒縈繞。
那沙海般的名字和書葬里,似像非像的名字或葬地,類者凡多。到底哪個?我不敢去認!
一日子夜,睡夢中,忽見父親,在我頭上敲了幾下。夢中醒來,憂思難眠。想必是虔誠不夠,被父親敲打吧。
翌日清晨,陽光燦爛,樹上的鳥兒,落在窗臺上,跳來跳去,那是春天走來的腳步聲。不知不覺中,日頭斜去,留于身后一片煙霞。
驀然,在一紙合頁隙縫中,發(fā)現(xiàn)一張契約。字行中,講述著兄弟析家的往事。
家財多寡,那是一片浮云,而今都做了土。不過,我所關注的,是那倆個老人名字。這一紙契約,從清光緒年間傳下,留在家乘中,決不偶然,應該是與我的祖上有關!母親年歲已高,不知所以然。
歲月悠長。人在等,歲月在等,等候和沉淀的是人事不老,“面朝大海,春暖花開?!?/span>
2022年清明,江南姑母家表叔來給祖母和父親上墳。席間,聊起舊事。表叔說,“母親在世,茅坦那邊,與我們曾有來往?!彼麄兿喔糁厣剑巸煽h,不親?何來相親。
茅坦,這個隔江相望的江南之土,在此之前,我從未聽說過。而今,從表叔口中道出,卻有種說不出的親近。難道,我們有關聯(lián)?此后,在一次次電話溝通中,雖說他們不知道其祖父和曾祖的名字,但是諸如他祖母姓氏和生卒等信息,只要我想了解的,他們知道的,都一一圈定在我的信箋上。
冥冥之中,也許是蒼天庇佑,每一次信息過來,都讓我莫名心跳。特別是他祖母和伯父信息,加之我祖母的姓氏和生卒紀年,匯在一起,蒂結根連,猶如離家的孩子,望見了那盞燈火。
路漫漫其修遠兮,在回家路上,在濃濃紙墨間,我攙著祖母,領著遠房叔伯和叔祖母,一步一履,與塵世相扶,終于走進那倆個契約老人的家。那長者,便是我苦苦尋覓的曾祖紹棠公。
父親夙愿,在九十年之后,終于夢圓。
作者簡介:
陳旭升,筆名清荷。中國散文學會會員,退休干部,熱愛鄉(xiāng)土文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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